第268章 母亲留给你的
作者:蔡小米      更新:2023-04-16 14:51      字数:2112
  唐璇站在他的身边,悲悯着看他,楚君庭自小骄傲,从未在外人面前失态过,现在这是第一次。
  “君庭,虽然阿嬷去世了,但她留给你的,绝对不是这个屋子。”
  她拉起楚君庭的左手,他的手指修长,中指指腹旁微有薄茧。
  “阿嬷说你小时候有段时间右手虚弱无力,怎么寻医问药都找不到问题所在,只能训练你用左手生活。”
  “刚开始用左手你非常不习惯,什么都做不好,极度颓丧易怒,水杯饭碗都不知道摔碎了多少。”
  “当时她想过给你换胶碗和塑料杯,反而更刺激你的脾气。”
  楚君庭微微侧头,那时他才6岁,这段记忆在他脑海里己经模糊了,可唐璇此刻说到时,沉淀在海脑里的记忆慢慢翻起片断。
  当他看到所有的碗和水杯全换成塑料的时候,一直压抑的情绪再也隐藏不住,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。
  他把所有的东西扔在地上,跳上去不断踩踏,旁人看到要劝,被赶过来的母亲拉住了。
  碗受不住他的踩踏,啪的一声碎成无数片,可他还是觉得不解恨,不停的踩着碎片,一边踩,眼泪一边流下来了。
  他现在印象最深的,是他无意间回头看到阿嬷的神情。
  她扶着门,身体微微发抖,泪流满面,却从始至终没有上前阻止过他。
  过后,他的碗和杯子又被换成旧日常用的瓷器,他一声不吭,照旧努力用着自己不习惯的左手。
  唯一变化的,是母亲也开始用左手吃饭,写字,做事。
  那时,母亲闹出的笑话比他多多了,做菜要不是炒得太烂,就是还未烧熟。
  经常是摔了这个,碰了那个,要不就是切菜切到手,五指缠满了胶带。
  他不解的对母亲说,叫她换回右手,可母亲总是笑笑,没理会过。
  他的左手日渐熟练,母亲用左手炒的菜也日渐入味,笑容开始回到他的脸上。
  可又一项麻烦降临了,他上学了。
  在学校里,他是唯一一个用左手写字吃饭的,同学们都将他视作异类,他写字时总收到无数的注目礼,午间吃饭时一大群同学来围观。
  小朋友间没有太多的恶意,他们只是觉得好奇和新鲜,可在楚君庭看来,那是动物园中被关起来围观动物的感觉,这让他幼小的心灵受到极大的伤害。
  母亲知道后,专程去学校老师聊了会,之后一周带一次自己做的糕点去学校分给班上的小朋友们。
  小朋友看到她会惊奇地问,“阿姨你也是用左手拿东西啊?”
  母亲笑着回答,“是啊,我们每个人都有两只手,左手右手长得都一样,随便用哪只都可以啊!”
  小朋友挠挠头,觉得很有道理,哦了一声,端着糕点跑掉了。
  在和小朋友混熟了之后,母亲做了好多卡片,一个个分给小朋友,邀请他们去自家玩。
  在楚君庭不解的目光中,母亲把别墅里铺满了鲜花、气球和彩带,堆满了小朋友爱吃的和玩的。
  楚君庭觉得不可以理解,他们把自己视为异类,母亲为什么还要讨好他们?
  可母亲笑了笑没回答他的问题。
  到了那天,楚君庭的同学们走进别墅,这时正值天黑,电灯突然闪了两下,无数七彩的小夜灯同时亮起,把别墅装点成童话里的城堡。
  小朋友们张大嘴巴看着这一切,待看到别墅里的布置时,更开心得欢呼起来。
  母亲穿棱在其中,给这个小朋友递蛋糕,给那个小朋友擦鼻涕,给另一个整理衣服,没有一个小朋友去在意她的左手。
  有小朋友拉起楚君庭的左手,问他要不要一起做游戏,楚君庭愣了下,答应了。
  他被拉入了这个群体,没有人纠结他的不同,迎接他的只有欢笑声和掌声。
  他无意中抬头看着母亲,发现她也在微笑看着他,对着他用左手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。
  这时他才明白母亲的用心,人生处处是困境,遇到难题不要是与世界对抗,而是要学会与这个世界和平共处。
  在他放宽心态后的一年后,他右手的无力感竟慢慢消褪了,之后他左手右手交换着写作业,还引起小伙伴们的羡慕。
  “你看,阿嬷从来没有离开过你。”唐璇的目光缓缓移动到他的左手上,“阿嬷一直在这里啊!”
  楚君庭的目光也随之移动到自己的左手上,他的手指微微开始颤抖。
  “阿嬷不止在你的手上,在你的眼里,在你的身体里,在你的回忆里,更在你的心里。”唐璇将他的手握起来,推到他的心脏附近,让他感受那份心跳。
  “阿嬷与你生活的一点一滴,教会你穿衣、写字、用筷子,她的习惯,她为人处事的方法,都一点一滴渗透进你的肌肤里,脑洞里,那是与血缘无关的另一种印记,生活的印记。”
  “你用筷子和阿嬷是一样的方式,喜欢握得很远,你喝水和阿嬷是一样的习惯,喜欢喝极热的春茶,你和阿嬷一样爱吃辣……”
  “太多太多了,她没离开过你,她以另一种方式在你身体里继续着。”
  楚君庭看着她,漆黑的眼里泛起点点星光,他轻声问,“妈妈真的还在吗?”
  唐璇的手按在楚君庭的手上,两人同时感觉着他的心跳,“你怎么这么笨呢?她就在这里啊!”
  她看着他的眼睛,噗一下笑出来,楚君庭也笑了,笑容欣慰而略带惆怅,他缓缓闭上眼睛,感觉着这份心跳。
  不知过了多久,楚君庭睡着了,在梦里,他似乎坐在火车上,窗外的天空是一幕幕旧时的影像。
  他小小的,皮肤皱皱的,被母亲抱在怀里,母亲那时很年轻,梳着乌黑油亮的大辨子,亲亲他的小脸蛋。
  他扶着墙慢慢走着,走了两步,啪一下跌倒了,母亲一个箭步上前抱起他,他哭得好大声,母亲笑着亲着他的小脸蛋。
  动物园里的猴子对他做着鬼脸,他也冲着猴子做了个鬼脸,母亲看着他们,哈哈大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