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道士信誓旦旦的一番话，马子健忍不住‘噗哧’一声笑了出来。
  他这些公墓管理人员因工作性质，接触最多的就是悼念亲属，所以在培训会上也是接受过严格礼仪训练的。无论遇到多好笑的事，都会忍着不笑出来。
  除非......实在忍不住。
  可这位道士危言耸听的一番话，加上之前装腔作势的姿态，太像某些招摇撞骗之徒。小点声忽悠人就算了，偏偏还这么大声说出来......马子健表示，刚才自己真的已经尽力了。
  “小兄弟，你这是在质疑我的职业素养？”道士当即蹙了一下眉，神色不悦地看了他一眼。
  “呃......这位大师，国家早就破除封建迷信了，你这样不太好吧？”
  这话不是马子健故意找事儿，而是身为公墓管理人员，向人们普及唯物论世界观、提倡文明悼念，也是工作内容之一。
  但这话出口后，他表情就先怪异起来：自己这算是多年教育下的条件反射？......昨晚非但亲眼看到了女鬼，还跟对方打了一架，这会儿又来劝说别人别相信这些，自己这是精神分裂了吧？
  而这会儿道士的脸色，比他还难看。
  毕竟现在的年轻人素质都比较高，也不太爱管闲事儿。一般他怼过一句后，对方也就敷衍过去了，没想到今天遇到个较真儿的。
  一时间，这里就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。
  道士托着罗盘站在原地，马子健站在墓碑前，两人大眼瞪小眼，尴尬的气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蔓延。
  之所以出现这种局面，就因某个人太没眼色。
  “呵，这样也好......”好在很快道士就笑了起来，当然是轻蔑的那种笑，又看了眼身后的委托人，道：“敢问这位小兄弟，你如何才会相信我刚才说的话？”
  马子健这会儿当然也看出来了，对方身后那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，就是来请他作法的客户。而且大概率跟自己一样，也是不信鬼神的人。
  现在自己不合时宜地拆了道士的台，道士若能借此来成功证明，也就侧面向客户展示了实力......
  啧啧啧，看来这年头啥行业都内卷，这道士就算不做风水堪舆、驱邪捉鬼，搞销售恐怕也是位好手，深谙推销的精髓。
  “那你......就施展个术法让我们看看？”已隐约知晓这个世界不一样的马子健，听到这话也不由雀跃起来。
  他很想知道，女鬼都出来了，那些神秘的道术是不是也会大放异彩？
  “呵，这有何难？......”道士高傲地从挎包中抽出一张符篆，猛然掐动指诀，面色凝肃地念道：“天为象，地为相。化楼台，召狱将。立牢眼，变铁床。千斤锁，万斤杖。三茅追魂印，百邪不侵，定！”
  话音落下，那张黄色的符纸立时燃烧起来，然后......就没有然后了。
  偏偏那道士还十分自得的模样，道：“这是我们茅山派的定身符，若有鬼物上前便可将其困住。只需三息时间，本道便可让其魂飞魄散！”
  “该不会是用二硫化碳溶解白磷，然后涂在符纸上吧？这种把戏，网络上早就给解密了.......”马子健却直接呆住了：裤子都脱了，你就给我看这个？
  也太短小精悍了吧？
  “你！......”道士登时被气得脸色发紫，看向马子健的眼神也在喷火：你们这届年轻人，怎么都如此相信科学？
  呃......这当然是好事儿，可现在情况明明不一样了啊！
  偏偏他还无法解释，毕竟定身符只对鬼物有用，在普通人看来就是‘噗’一下烧没了。再想想自己学的捉鬼道术，也没哪个是技能华丽、狂炫酷帅的......
  有时候效果太实用了，似乎也不太好。
  “那你说，我该怎么证明？”道士怒了，恶狠狠地瞪着马子健问道。
  马子健再度懵逼，用一脸‘你在逗我玩’的表情回道：“我又不知道你们茅山派，都有什么样的道术......”
  “看来，今天必须给你捉个鬼物出来了！”
  气怒上头的道士直接怒极反笑，猛然又掏出一张符纸，在双眼间一擦后双掌一合，结了一个手印道：“胎光爽灵幽精，三魂归空归真！”
  “天地真正气，再使汝成形。此是五行真造化，无藏无避无逃遁。一呼速至现真形，赐汝灵书归上清——急急如律令！”
  马子健不懂茅山派的符语，但从内容上也听出这是让道士能看到鬼物的术法，当时......下意识地向马聘婷的坟墓挪了一步。
  别人不清楚这墓园里有没有鬼物，他可真知道马聘婷的墓有问题。只是做完这个动作，神色又不禁奇怪起来：为何自己会下意识保护这女鬼？
  难道，是昨晚被她玩弄出爽感了？
  一想到自己居然可能有那种倾向，他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。
  而此时的马文斌也注意到马子健的动作，虽然神色疑惑，但也主动拉着妻子挡在了女儿的坟墓前。
  道士符纸自燃过后，当即瞪大了眼睛四下环顾，可看了一圈儿似乎也没找到目标。
  然后当看到马聘婷坟墓时，本就瞪得不小的眼睛，忽然又瞪大了两分：“这，这究竟......是怎么回事儿？”
  马子健登时也心中一惊，却没如何表露出来，仍装作疑惑的模样，道：“什么怎么回事儿，道长是发现什么了吗？”
  这时道士的表情就很......精彩。
  先是震惊无比甚至骇然的模样，接着就是不敢置信，随即又陷入深深的思索，最后似乎想到了什么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：“这位小兄弟......不，这位高人，敢问这片墓园可是你的地盘？”
  “嗯？......”马子健一愣，这才发现道士的眼睛并不是看着马聘婷的坟墓，而是看着自己，连称呼都一下给升级了。
  “我是这座公墓的管理员，这片墓园也算是我的地盘吧？”
  “那您......可是发现了什么？”道士了然点头，随后语气更奇怪了：“是有什么要指点在下的吗？”
  “指点？......”马子健能有啥指点，只能一脸懵逼地道：“我不是说过了，国家早就破除封建迷信，你这样......怎么说呢，这里面的水很深，你把握不住。”
  到现在他也不清楚道士是有真才实学，还是在坑蒙拐骗。但为了保险起见，还是说了这么一番政治正确的话。
  原以为会惹得道士大怒，没想到这次道士的反应，居然还是很奇怪。
  他又是一番仔细思索，接着就恍然大悟的样子，居然行了一个古礼道：“多谢高人及时点醒，贫道感激不尽。”
  说完，便对身后西装革履的客户道：“陈老板，您也看到了，在下学艺不精，不能应下您的委托，深感抱歉。”
  说完，直接收拾好罗盘等道具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  留下一头雾水的马子健，这会儿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，就感觉今天这事儿......挺莫名其妙的。
  好在经历了这个插曲，也能顺利摆脱马文斌夫妇了，转身道：“两位不好意思，我还有工作要忙，婷婷的事儿就等一两个晚上再决定吧。”
  说完，转头就想离去。
  婷婷的母亲见状就想阻拦再问一下，马文斌却轻轻拉住了她，小声道：“就按他说的办，这事儿好像没那么简单......”
  说着，看向马子健背影的眼神，还变得复杂凝重起来。
  马子健当然不知道这些，只想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。但还没走两步，忽然听到背后那道士又喊道：“高人，请留步！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