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9节
作者:厉九歌      更新:2023-04-22 21:56      字数:6196
  “什么?”吴皇回头,脖颈却忽的一痛,却是一名妃子,趁他回头之际,用一根细长的簪子,捅进了他的脖子里。
  吴皇喉咙里发出可怖的咕噜声,一对几乎被肥肉挤没了的眼睛瞪得几乎要突出来,肥硕的面庞瞬间失了血色。
  在众人皆被这一幕惊得无法动弹之时,那名妃子却狠辣地将簪子拔出,又狠狠捅了进去!
  吴皇庞大的身体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,身体抽搐着,鲜血滚滚从他脖颈中流出,他嘴里说不出话,手却一直朝着侍卫的方向抬去,想要命令侍卫将胆敢刺杀他的那名妃子拖出去。
  然而没有人动弹,皇后、侍卫、内侍、其他妃嫔都只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,仿佛同时被什么东西钉在了那里。
  只有那名将簪子插入吴皇脖颈的妃子还在动,她的双手死死握着那根簪子,手掌被簪头的雕花割出血来也毫无所觉,只一下又一下,一下又一下,一下又一下!满含恨意地往吴皇脖子戳刺,仿佛一头由怨恨化作的母狼,不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,誓不罢休!
  “昏君!昏君!昏君……”
  皇后惊得麻木的神志终于缓缓恢复了过来,她看着那名坐在吴皇身上,不顾吴皇的挣扎不断在他身上抽刺的妃子,终于想了起来,那个女人……是一位将军的嫡女,吴皇为了强纳她进宫,听信谗言用计迫害,令她满门忠烈死于非命。
  吴皇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,仍旧没有人动弹,皇后看着那一堆死在地上的肥肉,眼中缓缓地、缓缓地……浮起了几分快意……
  ******
  腊月初三,齐国皇宫。
  “下雪了。”
  眼见裹得厚厚实实的小太子摇摇晃晃地要去看雪,几名侍女连忙跟上,方嬷嬷笑道:“外头冷,小殿下当心些,切莫摔着了。”
  小元宵回头喊了姚燕燕一声,“娘……”
  姚燕燕头也不抬道:“去吧,别玩太久。”
  小元宵于是在侍女和奶娘们的簇拥下,慢吞吞地走到外头看雪去了。
  永安宫里温暖如春,青壶带着几名侍女围坐在炭盆边给两位未出生的皇嗣做衣裳,几人时不时小声商量几句要在上面绣什么花样,姚燕燕坐在矮桌旁,面前堆满了已经做好的小衣裳,还有几件是小元宵当初穿的,她把每一件都拿起来摸了一遍,确定没有任何粗糙毛躁的地方,才爱不释手地放了下去。
  “每一件都小小的,真叫人稀罕。”姚燕燕又拿起小元宵的衣裳看,“让弟弟妹妹穿哥哥穿过的衣裳,他们一定能感受到小元宵兄长般的温暖。”
  侍女们听见娘娘的话,都不由笑了起来,殿内气氛安宁温馨,舒服得让人想要躺倒睡一觉。
  没过一会儿,皇帝陛下牵着小元宵的手进来了,“在说什么呢,笑得那么开心?也让朕笑一笑啊!”
  侍女们连忙起身行礼。姚燕燕坐在原地没有动,偏头对陛下道:“就不告诉你,让你猜。”
  皇帝陛下还真歪头细细琢磨了一下,片刻后,他试探道:“是在说朕?”
  姚燕燕笑得头上金步摇一直晃呀晃,道:“想得美,谁会说你?”
  永安宫里的侍从们纷纷笑了出来,稍倾,宫人们退下,只留下青壶碧壶两名侍女。
  一家三口围着矮桌悠闲地坐下,姚燕燕看了眼外面的天色,虽说大雪覆盖,天色瞧着阴沉沉的比以往暗了许多,但也远远未到傍晚时分,好奇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。要换做往常,可是要等到晚膳的时候才能赶回来的。
  皇帝陛下剥了两个香蕉,一个给燕燕,一个给小元宵,最后给自己剥了一个,听了姚燕燕的话,他一边吃香蕉一边道:“冬日里事务本就少,再说,都快过年了,朕就是个木头做的,也得偷点空闲陪陪妻儿不是?想让朕一天到晚坐在御书房,朕才不干!”
  姚燕燕忍不住笑了。小元宵则认认真真地吃着香蕉,冬季里蔬果都少,能有个新鲜香蕉吃也不容易。小元宵对此很珍惜。
  皇帝陛下陪着妻儿说了一会儿话,突然停顿了一会儿,说道:“吴国皇帝死了。”
  姚燕燕抚着肚子侧头看他,小元宵的脸也从香蕉里抬了起来。
  因为小元宵是储君,夫妻俩从不避讳在他面前说些政事,孩子虽然还小,也得熏陶熏陶不是?
  皇帝陛下道:“暴毙而亡,死因据说是突染恶疾,药石无医。”他将剩下的香蕉一口吃完,轻声道:“不过潜伏在吴国的密探传来消息,说是被一名妃子杀死的,在场还有很多人,包括他的皇后、侍卫、宫人……却无一人阻止。”
  姚燕燕闻言,若有所思道:“看来吴皇是真惹人讨厌,连妻妾和侍从都不愿意救他。”
  皇帝陛下点头,道:“得道多助,失道寡助。寡助之至,亲戚畔之。这话果然是有道理的。”说着,他一手揽住了爱妻,一手按在小元宵的脑袋上,忽然笑道:“不过你们放心,朕勤政以后做了许多好事,朕对手底下的人也很宽和,就算哪天朕真失势了,也一定会有人愿意保护你们!”
  姚燕燕掐了一把陛下的脸颊,气鼓鼓道:“要过年了就不能说点吉利话?”
  姚燕燕掐的力道很轻,皇帝陛下却装模作样地哎哎叫唤了好几声,又说了不少诸如岁岁平安、长命百岁之类的吉利话,才从娘子手下逃脱。
  小元宵看看他娘,又看看他爹,微微弯了下眼睛。
  姚燕燕道:“那吴国现在是什么情形?”
  皇帝陛下道:“吴皇死后,暴民冲进吴国国都,吴国那些虾兵蟹将,跟纸糊的一样,连一群暴民都挡不住。那吴国太子都没来得及登基,皇室以及吴国那些贵族就带着金银珠宝仓皇逃出了皇城,现如今就躲在一个小县城里。兰梦征已经带兵过去了,要不了多久,吴国就是我们的了!”
  说起这话时,皇帝陛下的眉眼间满是锋芒毕露的锐气,让姚燕燕有种陛下将要一飞冲天的预感。但下一刻,这种感觉就消失了,因为皇帝陛下紧张兮兮地将耳朵贴到了她的肚皮上,轻声道:“九个多月了啊,你们两个该出来了,别老赖在我娘子的肚子里不挪窝!到时候都乖巧些,要是敢让我娘子吃苦,朕就……”
  皇帝陛下思量了片刻,指着元宵说道:“朕就让哥哥咬你们,他咬人老凶了!”
  姚燕燕:……
  哎,陛下果然还是老样子!
  第140章
  腊月初五, 吴国, 太平县。
  太平县因为一帮王孙贵族的入驻, 再也不复以往的太平。
  吴国京都中的那些高门勋贵,全都跟在太子车驾的后头, 一行数百人,在三千禁卫军的护送下,纷纷仓皇涌入了太平县, 只因太平县是距离吴国京都最近的、唯一一座修了高大城墙的的县城,虽说这座小小的县城只有东南西北四个城门,但在这个时候却给了这些逃难贵族一点安心感。城门少, 禁卫军要守着的地方也少,严防死守之下, 那些暴民应该不会冲过来吧?更别提太平县中还有一位能干的县令。
  但也因这县城实在太小了, 根本塞不下那么多王公贵族, 就连太子和皇后这样身份极为高贵之人,也只能暂且住在县令那座小小的府邸里, 至于其他高门勋贵, 运气好下手快的,能占下县城中富户的宅子, 运气差的只能住那种只有一进的小宅子, 叫人憋屈至极, 但眼下这种兵荒马乱的情况,实在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了。
  吴国太子这会儿正站在大堂里和县令商议,这位县令姓杨, 单名一个曲字,能文能武,是一个实干官员,这太平县也正因有了他的治理,才坐实了“太平”之名。
  按理说,以杨曲的品级,实在没资格和太子商议国事,怎么说,此刻该站在此处的都应该是那些高官贵胄,但是太子带着人一路逃难过来,见多了那些所谓的名士勋贵惊慌逃窜的丑态,如今又怎么可能找他们商议,思来想去,只能找杨曲了。
  杨曲的提议是,让禁卫军护送着太子前往洛城,那里是吴国曾经的国都,还有一位王爷坐镇,等到太子到了那里后,赶紧先整顿一番,登基为皇,再收拢各地残兵,慢慢将内乱平定下来。
  杨曲说得轻巧,但从太平县到洛城,足足有十日的路程,他们一路跋涉过去,谁知会不会又遇到那群暴民?
  太子只想想到他们一路逃过来时,那些暴民凶残可怖的模样,就不禁打了个寒颤。当初那些贱民刚刚发生暴动时,谁能想到他们会聚拢成如此强大的力量?竟然连皇室都能撼动!
  杨曲看清了太子面上的惊惶,说道:“殿下,此处终究只是座县城,难以容纳如此多的王孙贵胄,更不可能作为新都,还请殿下早做打算。”
  杨曲的意思是让太子尽快带着人迁都洛城。然而太子怎么肯涉险?他忽然想起一事,说道:“对了,父皇去世之前,曾命人去信齐国,请齐皇派兵镇压暴民,算算日子,这两日就该到了。只是……”说着这话,太子面上便露出苦笑来,“先是被陈国洗劫了几次,后又送了两条铁矿给齐国,国库如今早就空了,这一次只怕要送出一座盐池才能送走那些齐国军队了。”
  听了这话,杨曲皱起眉头来,其实吴国如今的形式远比太子所看到的更加凶险,陈国虽然暂时退了,可齐国同样危险,吴国国弱,齐国之于他们而言,是强邻,更是猛虎,谁知道那些齐国军这一次是抱着什么目的来到吴国的?
  但有些话,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县令能说的,这个教训,杨曲在多年的官场生涯里,早就吃够了,可如今形式不同,他究竟该不该将那些逆耳忠言告知太子?太子的秉性又能否信得过?倘若太子又是另一个先帝,那吴国又该何去何从?
  “太子殿下。”
  就在杨曲犹豫之时,一道温婉女声从门口传来。
  站在他面前的太子目光一亮,快步朝着门口走去,“昭昭,你怎么来了?”
  杨曲也朝着那处望去,那被太子换做“昭昭”的女子,身着一袭藕色衣裙,容貌温婉清丽,瞧着似一株亭亭玉立的白花。
  太子入太平县时,杨曲就听闻过,太子有一极宠爱的姬妾,他逃难时连太子妃都没带,却没忘了这位姚氏,杨曲原以为这姚氏是个美艳的狐媚女子,如今见她生得一副温婉模样,倒是吃了一惊。
  太子和那姚氏耳语两句,便好似忘了方才还在商议国家大事,撇下杨曲便携着那姚氏离开了。
  杨曲盯着太子的背影看了一会儿,沉沉叹了口气。
  太子携着姚氏回到房中,见这屋子比起东宫来实在狭小逼仄,不禁握住了姚氏的手,说道:“昭昭,如今只能委屈你了。”
  那名为昭昭的女子抬起头,一对秋水般的眸子盈盈看向他,摇头道:“能跟随在殿下身边,是昭昭几辈子积攒来的福分,怎么会委屈?”她对太子道:“不知殿下方才在大堂中,同那县令说些什么呢?”
  太子面对着姚氏,竟毫不犹豫地将他和杨曲所说的话一一告知,明显是极为信任这姚氏。谁知他一说完,姚氏却垂下了头,面上露出惊惶之色。
  太子心头一痛,连忙道:“昭昭……”
  姚氏急切地抱住他,哽咽道:“殿下,昭昭好怕,昭昭这几日总反反复复梦见殿下身处险境,昭昭想救殿下,却怎么也跑不到殿下身边。”
  太子没想到姚氏害怕的竟然是这个,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动容之色,他抬手将姚氏揽在怀里,安抚了几句,就听姚氏道:“殿下,昭昭这几日总是做些不祥的梦,您说,齐皇派的那些人,真的会帮咱们吗?”
  太子皱起了眉头,“你想说什么?”
  姚氏仰头看着他,目光柔弱又可怜,像是一朵只能依附于他的藤蔓,一旦他出了什么事,这样柔弱的姚氏也只能跟着枯萎,想到此,太子方才升起的一点不悦顿时消散了。
  姚氏声音温婉,语气柔和又恳切,字字句句都是在为他着想,“殿下,咱们吴国虽小,却坐拥数条铁矿,还有好几座盐池,这些东西,连陈国都眼红,齐国会不放在眼里吗?早先他们就索要了两条铁矿,如今国内大乱,皇室又早已失了民心,齐皇又凭什么帮殿下镇压暴民?他们若是帮着暴民攻破太平县,岂不是轻而易举地就能得到吴国大半江山?”
  听着姚氏的话,太子悚然一惊,不错,如今的齐国早已不是过去的齐国,如今齐国兵强马壮,连素来强势的陈国都在他们手底下吃了败仗,他们还会在意此时弱小的吴国吗?
  太子越想越惊,此时又听姚氏道:“殿下,您也知晓,齐国皇帝遇龙一事早就传遍了天下,可若真有龙存在,您身为吴国储君,怎会看不到?这一定是齐皇放出来的流言,为的就是蛊惑民心,齐皇分明存着和陈皇同样的目的!他肯定不会放过吴国皇室的,殿下,昭昭怕,昭昭怕殿下会被齐皇害死。”
  太子闻言,抱紧了怀里的佳人,一时却想不出办法来,昭昭说的不错,如今吴国的处境,实在危险,他到底该怎么办?直到面临此等险境,吴国太子才发现,自己原来也不过是个庸碌之辈,竟然想不出任何可用的法子。
  正当他焦急之际,靠在他怀里的姚氏道:“殿下,如果咱们主动向齐皇示好,表示愿意归附,齐皇会放过殿下吗?”
  吴国太子闻言,微微睁大了眼睛……
  腊月初六,吴国太子召集群臣,将要归附齐国的消息公布出去,举座皆惊。附和的有,但劝诫反对的居多,吴国太子若是选择归附齐国,以他的身份说不准还能封个王,但他们这些人怎么办?若是吴国尚存,他们还是王孙贵族,若是吴国成了齐国的附属,他们就只能沦为平民了!
  为了身份地位,这些人吵得面红耳赤,若是之前的太子,见他们句句不离忠君爱国,或许还会有些动摇,觉得他们真是忠臣。但他昨日被姚氏吹了一整夜的枕边风,对此早有预料,听了这些话,也只冷冷道:“既然如此,那就请在座诸位带兵出城,但凡能平定国中动乱者,皆是我吴国肱股之臣,我吴国自然也不需沦为齐国的附庸。”
  只这一句话,就试出了这群人的真心,吴国太子见这些人果真静了下去,心中悲凉一片,被这些人占据朝中高位,也难怪吴国会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。
  吴国太子心中悲戚,却也终于坚定了决心。
  于是在腊月初八,兰梦征带领三万兵马驾临太平县的这日,见到的就是卸下皇族装束、自愿归顺齐国的吴国太子及其身后一众吴国皇室中人。
  对着吴国太子殷勤的笑脸,兰梦征的目光却没投向他,而是落在他身后那个女人身上。
  迎着那位少年将军的视线,姚昭昭面色平静,从容低头行了一礼……
  齐国军队驻扎在太平县外,齐国将军却带着数百名亲卫以及几名女大夫入了太平县。
  如此一来,小小的太平县就更显得拥挤不堪,原吴国太子的家眷甚至要和那几名女大夫挤在一个小院里。。
  夜间风凉,郁宜欢关了所有门窗,坐在姚昭昭面前,对她道:“这段时日委屈你了。”
  听了郁宜欢的话,姚昭昭笑了笑,道:“我在吴国这些时日,荣华富贵锦衣玉食,算得什么委屈?况且,只我一人,便能免去一场战争,换回无数将士的性命,让陛下轻而易举地拿下吴国,却分毫不损名声。这笔买卖,是大赚。”
  姚昭昭是自告奋勇过来的,她早就没了姓,便大胆用了皇后娘娘的姓氏,还在齐国的那段日子,她细心入微地学习着皇后娘娘的言行举止,还跟在她身边服侍了两个月,这才有能力迷惑住那位眼高于顶的吴国太子。
  而此时,在姚昭昭眼中,高贵优雅、仪态万千却也姝丽无双的皇后娘娘,这会儿正抱着陛下,紧张万分地盯着自己的肚子。
  “陛下陛下,要生了要生了怎么办?”已经有过一次经历的姚燕燕,这会儿面对那股熟悉的感觉,不但不淡定,反而充满了害怕。
  皇帝陛下抱紧了姚燕燕,面上镇定,说话声儿却发着颤,“娘子别怕,朕已经洗干净了手和腿,待会儿你疼了就只管掐!”
  今日是腊月初八,刚好是陛下的生辰,谁也没有想到,姚燕燕在跟着陛下去赴宴前会突然发动。
  此时永安宫内灯火通明,姚燕燕枕着陛下大腿躺在床上,皇帝陛下双手搂着她,两人目光一齐盯着那个鼓起来的肚子,几名稳婆紧张而有序地忙来忙去,太后娘娘坐在外面走来走去地念经。
  许是有过一次经验,这一次十指开得很快,皇帝陛下一边讲着自己瞎编的故事,一边将手腕伸到了姚燕燕跟前,姚燕燕忍过那一阵阵宫缩后,一边听故事一边张大了嘴巴,就要一口叼住陛下的手。
  忽然!
  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响起,两人都愣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