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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捂脸大笑 更新:2023-05-02 12:04 字数:6597
这滋味就跟坐在火山上一样,只觉心惊肉跳,说不好就有炸开的一天。毕竟那些士绅家中也不是毫无门道,这要是逼急了,把事情捅出去,谁也没好果子吃啊!
伏波微微一笑:“田就不必收了,先把钱铺开起来,那些人手里的钱,得换一种法子来取了。”
第一百一十五章
王财一怔,结结巴巴道:“如今大户已是惶恐难安,这要是再开钱铺,会不会惹出大乱?”
夺人田产还只是割肉,低息放贷就是断人财路了,这要是逼的狗急跳墙可怎么办?那些之前没得罪赤旗帮的,恐怕也要与他们割席了。
伏波却摇头道:“这钱铺不只要低息借款给百姓,还能让大户存钱,给他们钱息。放贷为的还不是生财?有些人贪得无厌,但也有些人只是为了保住家财,给他们个稳定的生财渠道,两派必然分化,事情就好办了。”
王财听得张口结舌,半晌才道:“咱们帮他存银子,哪还有给钱息的道理?这不是费时费事,要怎么才能赚回来?”
伏波笑道:“你忘了赤旗帮原本是做什么的了?”
赤旗帮是做什么的?当然是大海商了!王财这才恍然:“帮主这是想做行钱?可是这不是根据赚多赚少来分钱吗,哪有直接约定钱息的?”
行钱也是个老行当了,从大户那边拿了钱财,或是放贷,或是经商,等赚了钱后交换主顾,他们则从中分润。不过这事也得看行钱人的品行和能力,若是遇上经商不善,或是品行不端的,那投的钱铁定是有去无回。赤旗帮身为大帮,又做海贸,赚钱的手段自然不缺,可是如何分润却是个问题。这要是船在海上遇难沉船了,别说利润,怕是本金都要折个干净。
“唯有固定钱息,甚至根据存款金额来制定钱息,才能让人安心投钱。他们要的是安稳,咱们要的是钱和人心,开这么个钱铺不正是一举两得?有了别的赚钱渠道,才能把他们的眼从别人的田产上拔出来。”伏波直接给出了答案。
说白了,这就是个银行的雏形,在低息借款之余,针对大户开启了理财服务。在之前提到低息借款的时候,伏波就已经开始考虑这事,但是她不是搞金融出身的,对于银行业只有点浅显的了解,没法立刻作出决断。等大战结束,开始厘清盐田时,她才渐渐有了思路。
处置盐田是田昱的手腕,轻轻松松就分化了敌人,抹平了各家背后的纷争。这也给伏波提了个醒,当利益出现冲突时,只要拉拢大多数,那些人就会把唱反调的少数派给掐灭了。而赤旗帮想要壮大,就需要钱,非常多的钱,以及各式各样的配套工厂。怎么建起这些工厂,怎么把基本盘稳定下来,才是当务之急。
如此一来,银行就成了最佳的选择,它天然就是吸纳资金的场所,也能极快的构建起利益链条,稳住人心。赤旗帮的本业又是经营海贸,必然会涉及大宗物品的期货交易,到时候开办的银行壮大起来,割个韭菜还不是轻而易举?
同时,银行又是最需要信誉的生意,只要能做到钱息定时给付,就能让各家对于赤旗帮无条件的支持。而当银行成为很多人的生财之路后,再从中作梗,挡人财路,会是个什么结果还用说吗?
现在是赤旗帮在东宁威赫最盛的时间,也是所有大户最愿意花钱消灾的当口。这时候建一个银行,不管愿不愿意,都会有不少人咬牙上船,权当交一个保护费。等赤旗帮兑现了承诺,给了他们钱息,这种畏惧就能转化为信赖。赤旗帮的银行在东宁,甚至附近几个州县站住脚,可以开展跨行提款,甚至发行货币时,才是经济命脉一样的存在,谁也不会自断银根啊。
伏波比别人都更清楚打土豪分田地的好处,但是也比别人都更明白,这样做带来的反弹和危险。既然没法立刻就打破这一套规则,那就在合理的范围改造它。至少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是不会错的,而强大的武力无论何时都是用钱堆出来的。
她没法和不会成立“东印度公司”那样的殖民集团,换一种思路却未必不行。
王财只觉头晕目眩,一个钱铺怎么反倒能成为稳定东宁的法宝?然而这番话听起来还真有点道理,只要能给出利息,怕不是好多大户想跟赤旗帮攀上关系。这可不是夺田,而是给他们分钱啊,傻子才不乐意呢!
愣了半晌,王财嘟囔道:“那之前跟凌家勾结的人呢……”
“曹大人又不是摆设。”伏波微微一笑,“该处置的处置,该清剿的清剿,不过这次清出的田地就不必吃下了,要分给百姓。让那些大户都知道,跟咱们作对必然死无葬身之地,残民害民会惹祸上身,而听话的都有肉吃有汤喝,人心才会真正安稳。”
可这还算个船帮吗?王财都有些傻了。若真能像帮主所言,这可是比官府还要厉害啊!
一旁田昱神色也有些复杂,他比别人都更清楚,这套放贷给息的手段有多厉害。若是用得好,能撬动的可不是区区几县的财力。而有了几家、几十家这样的钱铺后,赤旗帮的影响力也绝非寻常匪帮可比。这将是个独立于朝廷之外的大势力,以武力为本,用钱财为根,枝繁叶茂难以撼动。
只是造反,可造不出这样的动静啊。
而这些,都是几天内想出来的。田昱很清楚,伏波长于军事,对于经商只能说是一知半解,既不清楚借贷的关键,也不明白行钱如何运作。然而仔细从他这里问清楚后,就能想出这样的妙法,这可不是“天纵奇才”能形容的了,连他这个正经的进士都要自愧不如。
难道真是“乱世出妖孽”?可是天底下又怎么会有这样的“妖孽”呢?
正巧这时,伏波看了过来:“筹备钱铺之事,就要丹辉你坐镇了。王掌柜从旁协助,务必要在夏收前把铺子开起来。至于名字,‘赤旗’的名号就不好用了,这钱铺既能低息惠民,也能行钱给息,不如就叫‘民生银行’好了。”
说着,她唇边不由浮起了微笑,让田昱心头都是一突。世间百业,只有做到“一行之首”,才能冠以“行会”之名,号令一地商贾。现在以“银”为“行”,还能是什么意思?这真是寻常船帮该有的野心吗?
王财此时却反应了过来,脸一下涨的通红。他也听出来了,这“银行”将来必会大兴,就算不能主事,能辅佐一二也是了不得的机遇啊!哪怕这位田先生是个难伺候的,他也不能轻慢半分!
既然有了决断,照着施行就完事了。当然,这种大事也不可能秘而不宣的,很快就通过种种渠道传到了大户耳中,最先知道的,还是曹县令本人。
之前跟指挥使刘大人谈成了那么大一桩买卖,可让他得意了许久。为了这档子事,曹县令也是费劲了不少心思,才把方方面面都安排妥当。而赤旗帮也是说话算数的,只要盐田安稳,以后每年都能给他一千两的分润。那可是一千两啊!自己做县令,一年俸禄也不过百来两,这么多一大笔钱,只是跟人喝个茶吃个饭的工夫,轻轻松松就到手了?
也正因此,他看孙二郎的眼神都和善了许多,听闻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,还特地关切的提醒了句:“这低息可是会得罪不少人啊,贵帮真要如此而为?”
孙二郎解释道:“低息只是能让小民谋生,钱铺本业还是储蓄钱财。只要把钱存在钱铺里,一年后就能给利息。二百两起存,一千两以内都是五厘的钱息,超过一千两钱息也会增加,最高能有一分五呢。”
曹县令倒吸了口凉气,帮人存钱还能有这般高的息钱?这不是要倒贴吗?不对,赤旗帮是个船帮,钱到手了肯定是能赚的,就算给个五厘一分的,还是有不少赚头啊!想明白后,他干咳了一声:“那若是存一千两,息钱能给到多少呢?”
孙二郎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,笑道:“大人跟旁人不同,息钱肯定会订的高些。主要是这钱旱涝保收,只要赤旗帮还在,就不会亏了。”
“还有这样的手段……”曹县令简直感慨极了,“这消息传出去,那些大户应当也不会再闹了,不过你们真不再要地了吗?”
“我们都是跑海的,没几个会种地,要那么多也没有用处。”孙二郎话锋一转,“再说了,东宁失地者太多,要是没有个依仗,借了钱也不好还啊。”
他故意把这话题引到银行上,惹得曹县令哈哈大笑:“倒也有理,贵帮当真想的周道。”
若说占住盐田还不算什么,弄出个“银行”让县里诸人闭嘴,可真是奇招了。别人也许还会怕赤旗帮吞了这笔“存款”,曹县令可半点也不怕,他都跟赤旗帮绑在了一条船上,只要船不沉,就必然有自己一口吃喝。也不知道他们肯给自己几分的息钱,要是能到一年二分息,存个一万两每年就能赚二千两了。他再忙活个几年,把钱往银行里一放,只靠钱息就够他养活一大家子了!
一想到今后的“钱途”,曹县令就觉得浑身都有使不完的气力,不是还有几家要好好“操办”吗?他这次也要尽心尽力,办得妥当才行!
第一百一十六章
东宁县的大户们原本提心吊胆,生怕赤旗帮使出绝户的阴招,谁料一转头,县官老爷又发威了。之前闹事的那几家又被查了,案底这种东西想找还不多得是,哪家身上还没几件命案了?这是真要撕破脸了!
人为刀俎我为鱼肉,不想法子还能坐着等死吗?谁料大户们刚准备行动,就有一家新店挂上了招牌,大大方方开门迎客。
“民生银行?这名字实在是古怪啊……”大宅里,几人相对而坐,桌前都有香茗,却没人有心情品。
“心思倒是不小,‘银行’,这是想做东宁钱庄银号之首啊!”
“甭管他打的是什么心思,这青苗贷着实让人头痛,一旦在东宁铺开,咱们的钱还能借给谁?”
这话一出,引来一片骂声,实在是“青苗贷”这说法就招人恨。青黄不接时,向来是贫户们最难熬的日子,谁家不是趁此机会大捞特捞。结果赤旗帮倒好,直接给小农放贷,三月的息钱只要五厘!
这不是开玩笑吗?!如今市面上通行的可是“九出十三归”,也就是借十两银,只给人家九两,三个月后得还十三两,这一来一去就能得将近五分息。当然,也有些狠辣的,爱用“驴打滚”,一个月收个三分、五分的息钱,到了日子不还就把息钱算入本金,来个利滚利,那才是逼良为娼,破家灭门的手段。
现在赤旗帮可好,直接来个五厘息,哪有这样做买卖的?!
“听说那青苗贷只能借十两,说不定是打这主意?”
“别提了,就算不是青苗贷,借的时间长了,利息也不高啊!半年一分,一年以上一分五,这上哪儿讲道理!都是些不当人子的东西,就算要收买人心,只管开粥铺,收佃户,哪有这么作乱的?!”
“只是如此,怕是撑不久啊。放贷还不是为了钱?这么折腾,怕是连账房都聘不起,何苦来哉?”
“唉,苦的还是咱们啊,这泥腿子出身的,就是想不明白!”
然而骂了一阵后,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,倒不是心中不恨,实在是有些怕了。从县官老爷频频发难,到凌家灭门,再到卫所指挥使视若无睹。这赤旗帮已经拿住了东宁、东门两地,再敢冒头,怕不是死无葬身之地,谁也不肯因为几句怨言惹祸上身啊!
一个年轻人突然开口:“先不说那青苗贷,诸位怎么看存钱给息之事?”
有人哼了声:“存钱还给息?怕不是赤旗帮本钱不够,想拿别人的钱卖个人情吧?”
也不怪有人这么想,银钱保管运输都要花费大力气,哪有存到钱庄里,不给钱反而能拿利息的?而且这钱息设的也古怪,要二百两以上才能存,一年后方才能取,息钱五厘。青苗贷不也设了五厘息吗?说白了就是让富户掏钱,赤旗帮拿去放贷邀买人心,顺道还能打压大户,手段可谓狠辣至极。
那青年却道:“可是存上三千两,就有一分五的利息啊。”
这话引得不少人看了过来,有人嘲讽道:“若是有三千两,做什么赚不到钱,还要交给个匪帮保管,岂不是笑话?”
三千两弄出个一分五的利息,不过就是四百五十两罢了。若真有这么多钱,上好的水田都能买个三四百亩了,只要不遇上风灾,一年少说也能赚五六百两,还能传家留给子孙,岂不比拿钱给旁人生息要划算?
这人说完,立刻引来一片附和,那青年倒是闭上了嘴,不再多言。最后商量来商量去,还是决定一家拿出二百两,先把那杀星打发了再说。如今赤旗帮势大,不听话的都是一个死字,何必跟他们硬拼?给了钱,就算了账,能不能要回来都不重要,那十两的利息也没人在乎,只要赤旗帮不再找他们的麻烦就行了。
至于他们自个儿的钱庄银号,只能先晾个一年半载了。等到那群贼人吃到了放贷的甜头,开始涨钱息,再跟着吃肉喝汤就行。
然而话是这么说,家家都要亏钱,大家也没心思再摆宴吃酒了,一群人相继告辞,上了自家马车。坐在车上,唐延生轻轻摇了摇头,真如他们想得那么简单,赤旗帮就不是那个能在一年内崛起,脚踏两县的大船帮了。这个“银行”,必然有其深意!
那些人只惦记着放贷,其实东宁这样的小地方,放贷又能贷出多少?寻常人家早就被盘剥的家无余财,至多不过就是抢来几亩薄田,添几个长相清秀的小丫鬟。真有个几千两的闲钱,肯定还是行商更为稳妥。别的不说,就算买地,也没有几百亩上好的水田可以买啊。
而若是行商的话,三千两能稳赚不赔的获利一分五,可不是个小数目了。走海自然能有巨利,但是天灾人祸一样都不会少,万一遇上海盗或是飓风,连船带人都要折进去。而陆上行商,要打点官府,要防备同行背后使坏,还可能遇上掌柜不济,经营不善,有赚有赔才是常理。如今有人当这个“行钱”,还承诺一年后有稳定的一分五利息可拿,只要能兑现,就是个不错的买卖了。
唯一的问题是,赤旗帮给出这么高的钱息,是真能赚到钱,还是想要骗些钱财呢?他们可不是什么大商号,而是有兵有船的悍匪,还能勾结官府,能跟卫所平起平坐,万一想要赖账,谁能讨回公道?就算他们的确拿钱去经营了,若是遇上火并呢?若是官府发兵剿匪呢?若是运货的船在海上沉了呢?承诺的本息还能兑现吗?
三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,就算是他也要迟疑。可是跟旁人一样交个二百两,人家怕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。要不要给,给多少,实在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。
虽说聚在一起时都说的好好的,但是真到了上门存钱时,却各有各的计较。
因而当见到账簿时,王财都忍不住啧啧称奇:“这些人还真是心思不少,存个钱都能存出这么多花样。”
基本上东宁县能叫得上号的大户人家,都在“民生银行”里存了钱,不过存款数额真是千奇百怪,有刚好二百两的,有二百二十两,二百五十两这种偷摸增加点添头的,还有大大方方存个四百两的,别的不说,心意是真的足够了,也是个能舍得本的。
王财又岂会不知道,这群人是把这笔钱款当成了供奉,只要赤旗帮不找他们的事儿,给个二三百两就当是破财消灾了,谁也不会当回事。
然而翻到下一页,王财一怔:“唐家存了一千二百两?”
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了,而且上了一千两,利息也有变化,能有一分息,过了三千两则是一分五的息钱。这一千二百两,就是在二百两的基础上加了一千两,这态度就值得玩味了。
王财赶紧道:“田先生,这唐家乃是东宁县最大的茶商,听说在闽地有些门路,这是不是想要巴结咱们,走一走海贸?”
茶盐都是最来钱的营生,哪怕是东宁这样的小地方,能执掌一行,利润也不会少了。难不成他们是想搭上赤旗帮,做一做茶叶买卖?
田昱冷哼一声:“不过是个投机的,有些胆量,眼界却不够。真想跟着赤旗帮打混,就该存上三千两。”
王财满头黑线,三千两是想存就能存的?别说是其他人了,就算他这个操持赤旗帮粮道的大掌柜,也不敢直接扔出三千两放在银行啊!
不过田先生说话向来难听,能让他多看一眼,肯定也是有些门道的,而且茶叶嘛,若是能运往合浦,利润也是不少的,可不能轻易错过。想明白后,王财便道:“此事还是该禀明帮主,让他决断。”
田昱瞥了王财一眼:“先忙你的,帮主去东门了,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。”
啊?这么快就去东门了?看来是打算重整盐田,开始贩盐了啊!一想到私盐的暴利,王财不自觉的咧嘴笑了起来,这赤旗帮可是越来越红火了啊!
※
“这就是煮盐的地方?”看着那一望无际的滩涂,还有数不清的铁锅炉灶,伏波也觉得十分新奇。
李牛挺起了胸膛,大声道:“可不是嘛!咱们的盐田就有百来亩呢,锅都支起来一日都能烧掉几百斤柴!”
伏波对这些数字却不感兴趣,问道:“如今盐农一共有多少人?”
李牛立刻道:“俘获的总计五百二十七人,里面还有九十三人临阵倒戈,帮咱们杀了不少敌人呢。”
“杀敌的全都转为辅兵,有功劳就当赏,这些有血勇的也会是好苗子。”伏波道。
李牛闻言却迟疑了一下,小声道:“这样一来,盐田剩下的人就不多了啊。之前就有百来个盐农跟着凌悦上了船,囫囵回来都没几个,现在再少百来个,煮盐的人手都不够了。”
煮盐可是个苦差事,他们都已经答应那些盐农,要给他们吃穿,这又是一笔不小的花销。若是再减少盐农,要如何弥补其间的亏空?
伏波却道:“以后这煮盐的法子会改,可能用不到这么多人了。”
“啊?”李牛一头雾水,根本搞不清其中的道理,千百年来不都是这么煮的,要怎么改?
一旁站着的赵普心头却是一凛,这话是什么意思,难道是想借机收权?可是盐田的产量才是关键啊,这要是弄不好,盐少了可怎么办?
正想着,就见那少年转过头,突然问道:“赵家的盐田,你打算怎么办?”
第一百一十七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