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寒雪红着眼睛点点头，低声：“俺知道的。”
  林建桥有些不舍，指着外侧解释：“我明天就去将小宾馆的费用结了，然后去山尾村。”
  “爸，您要照顾好自个。”余寒雪关切道：“俺得空就去瞅您。您如果有啥事，您就告诉表姑爷，他天天都回家，让他给俺带个话就成。”
  “哎。”林建桥颤颤巍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老旧的手帕，对她勾了勾手指：“过来，俺有东西交给你。”
  余寒雪有些疑惑，凑了上前。
  “爸，啥东西？”
  林建桥压低嗓音：“我去领了老房子的拆迁款，还把之前你妈和我欠的钱还上。这是剩下的几百块……都给你留着。”
  “不不不！”余寒雪摇头罢手：“爸，这些俺不能要。这是您的，您收着。俺年轻力壮，俺能自个赚钱。”
  林建桥皱眉：“你收好，记得要收好。俺接下来去煤矿那边干活，包吃包住，哪里需要钱买东西。你留在身边能用上，老邮局那边不可能那么快就发你工资，留在身边能用。”
  “不用。”余寒雪轻笑：“俺身边还有几块钱，肯定够用的。俺住在这边，天天不用买东西。表姑子和表姑爷每天都买一大堆肉和菜，餐餐都有肉吃。俺犯不着买东西，钱留给俺也用不上。”
  “拿着！”林建桥略有些生气：“让你拿着就拿着。你现在是寄住在这边，偶尔得掏钱买些东西给舅舅舅妈他们吃，不好一毛不拔。煤矿那边工人忒多，里里外外都是人。我如果把钱带去宿舍，指不定一下子被其他人给摸了去。你就当是我暂时放在你这边的，行不？”
  “……那好吧。”余寒雪总算接下，“爸，那您要用上的时候，就来这边找俺拿。”
  林建桥点点头，问：“你在老邮局咋样？习惯不？活儿重不？”
  “不重。”余寒雪解释：“就是打扫卫生，拖拖地，擦一张张的书桌。早上烧几壶水，下午烧几壶，就没其他事了。领导跟俺说了以后，俺就懂得怎么干了，一点儿也不难。”
  林建桥总算放下心来，追问：“烧水用啥烧？别不会还得砍柴烧火吧？”
  “不用不用。”余寒雪答：“那边有一个煤炉，不用柴火。”
  林建桥想了想，压低嗓音：“如果别人欺负你，那就甭去了。你留在这边帮舅妈舅舅带孩子就够了，钱不够我赚了给你。”
  “……不。”余寒雪连连罢手：“不行，俺能自个赚钱。”
  林建桥见她有些慌，忍不住无奈叹气。
  “阿雪，说这些话没啥用，但我还是得说上一声。如果我那儿子有点儿人性，我们家也犯不着落到今天这个田地……你也不用过得这么辛苦。这辈子我是指望不上他了，你也一样指望不上。但你放心，你喊我一声‘爸’，孝顺我和老伴，这些我都记在心里。”
  余寒雪泪眼汪汪，哽咽：“爸，俺……俺是个苦命人。”
  林建桥的眼睛也红了，低声：“我不懂太多道理，但有僧人说众生皆苦。活在这个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容易。你虽跟我回了老家，但你犯不着为了林大宝守活寡一辈子。你还年轻，趁着年轻麻利找个妥当踏实的男人嫁了吧。一个女人离乡背井找工作赚钱，不是啥容易的事。自己打起眼皮，找个可靠的男人吧。”
  余寒雪一听，瞬间泪流满面。
  “爸，俺……俺暂时没想那么多。您放心，俺不会丢下您一个人的。您是俺的公爹，您向来疼俺，俺心里头清楚来着。等俺赚了钱，俺还打算给您养老，不让你去干活赚钱。”
  “不用。”林建桥摇头：“我能自己养活自己，不能拖累你一辈子。我都这么大岁数了，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能过。你不一样，你还年轻，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。我和老伴已经拖累你两年多了，不能再接着拖累你。你不欠林大宝，也不欠我。”
  他一生碌碌无为，老实巴交，除了一点儿算数算账的活儿，压根没啥本事。
  他没做过大事，但也没做过坏事，想不到老天爷竟让他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！
  儿子儿子靠不住，女儿女儿靠不住，老伴如今也没了，只剩他和一个儿媳妇。
  所幸老天爷开眼，儿媳妇向来孝顺，对他和老伴十分好，不然老伴肯定早没了。
  儿子和女儿是他辛苦赚钱养大的，可惜他们却一点儿良心都没有。儿媳妇本来是陌生人，却能对他和老伴孝顺有加，已经是天赐般的福气。
  她能做到这般，他不敢有其他要求了，不然他们林家就太对不起她了。
  林大宝判了无期徒刑，一辈子都没法出来。即便他能侥幸减刑提前释放，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，说不定自己压根活不到那个时候。
  儿媳妇现在还年轻，不能将一生赌在那个大混蛋的身上，不然只会被他拖累甚至害惨。
  她是一个好姑娘，勤快劳动又孝顺。像她这样的好女人，不该被林大宝拖累一辈子。
  “阿雪，我不是开玩笑，我现在说的都是心底话。”林建桥哽咽：“我以前唯唯诺诺，啥本事都没有，啥事都听你婆婆的。现在你婆婆没了，家里就只剩我们两个人。你这件事，我这个公爹还是能说了算的。我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能过，话还得提早一些跟你说明白，让你能快些找寻自己的人生幸福，不能耽搁了你。”
  余寒雪低低抽泣：“爸，俺……俺其实没跟林大宝领证。他跟俺说了，他不喜欢俺，喜欢那个叫‘梅丽丽’的女人。他还说，骗你们说已经领了结婚证，如果俺拆穿他，他就要打俺。俺不敢乱说，只能听他的。”
  林建桥愣了一下，问：“啥？你——你咋不早说呀？”
  “他不让俺说。”余寒雪实话实说：“俺怕他打俺。”
  林建桥吞了吞口水，道：“没领证那……那就更简单了，连离婚都犯不着。要不，你当我的干女儿吧，就别说你是我的儿媳妇，这样子也不会影响你重新找婆家。”
  “啥？”余寒雪懵了，问：“爸，那——那咋行？”
  林建桥微笑：“你还是喊我‘爸’，不还是一样吗？如果让你挂着林家儿媳妇的身份找婆家，那太委屈你了，对你不好。以前的事翻篇了，不用记得。我收你做义女，你还是喊我‘爸’，跟以前一样。等你找到合心意的男人，我还能帮你拍板婚事，做你的娘家人。你的娘家是不能回了，一个女人没娘家做后盾，在婆家多半会受欺负。”
  余寒雪感动得泪眼汪汪，迅速擦掉脸上的泪水，“噗通！”一声跪下去。
  “爸！”
  “哎！哎！”林建桥掉着泪水笑开：“乖女儿……乖！快起来起来！”